这一种解放的力量,也就是建安风骨真正的优良传统。而这样一种发展的力量与社会上的落后势力、保守势力能没有抵触吗?它乃冲击为绚烂的浪花,反映为复杂的歌唱,而总的则统一为人民胜利的声音,这也就是令人向往的「盛唐之音」。唐代的宏伟的力量,表现在经济上,表现在文化上,表现在边防上,也就广泛地表现在日常生活之中。
这些力量如果不是人民的力量,那么是谁的力量呢?而解放了这些力量的如果不是人民自己那么又是谁呢?这也就是蓬勃的盛唐气象的实质。然而我们有些人却以为盛唐气象必然是歌功颂德,在这里似乎也就没有看见盛唐时代中人民的力量,或者是以为盛唐时代中人民是没有力量的,那么要歌颂只能是歌颂统治力量了。关于盛唐气象的许多争辩,问题就在这里。
建安是一个解放的时代,但也是一个艰苦的时代。这艰苦由于这时代是出现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废墟之上的,这艰苦又由于这时代还缺少一种保证这个解放的有效的经验,因为一切都似乎是草创的。一种荒凉高亢的歌声,所谓「惊风飘白日」、「高台多悲风」,就是建安风骨的基调。而盛唐时代是出现在百年来不断上升的和平繁荣的发展中,是有了几百年来成熟了的封建社会中民主斗争的方式,它是一个进展得较为顺利的解放中的时代。
一种春风得意一泻千里的展望,所谓「天生我材必有用」、「黄河之水天上来」、「大道如青天」、「明月出天山」,这就是盛唐气象与建安风骨,同为解放的歌声,而又不全然相同的地方。当然,为保证并发展这一解放的高潮,就得不断地斗争,就不得不有能禁得起艰苦考验的风骨,建安风骨因此是具备在盛唐气象之中的,也是盛唐气象的骨干。
没有这个骨干,盛唐气象是不可能出现的,这就是为什么陈子昂高倡风骨在诗歌史上具有那么重大的意义,也就是李白之所以赞美「建安骨」的根据。然而盛唐气象又不止于这个「骨」,它还有丰实的肌肉,而丰实的肌肉也就更为有力的说明了这个「骨」。如果建安风骨无妨以刘桢的《赠从弟》一诗为例:亭亭山上松,瑟瑟谷中风。风声一何盛,松枝一何劲。
冰霜正惨凄,终岁常端正。岂不罹凝寒,松柏有本性。这正是《诗品》所赞美的「真骨凌霜,高风跨俗」了。那么盛唐气象就是「阳春召我以烟景,大块假我以文章」的大地回春的歌声。它们在本质上是一个东西,而盛唐气象却进一步显示出这个本质在生活中起了更为丰富的作用。它潜移默化,无往而不存在,因此只能说是一片气象,而非素朴的风骨所能尽了,它乃是建安风骨的更为丰富的展开。